英语杂谈 | 俗与不俗,哪里由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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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个星期媒体出现频率最高的字之一可能就是“俗”字。这个字不仅在国内被炒得热火朝天,《联合早报》8月14日有报道,说一些几十年前移居国外的华裔近来也纷纷对此发表评论,“华裔对中国内地低俗文化感震惊”。《联合早报》如是说。不仅是海外的华裔,就连美国大名鼎鼎的《新闻周刊》前不久也凑热闹发了一篇题为The Dirtiest Man in China的评论文章。所有的这一切热闹都围着一个主题:大陆中国变俗了,俗不可耐。这些批评不是炮轰郭德纲、小沈阳,就是揶揄凤姐。字里行间流露出世风日下,国将不国的感叹。

其实根据汉语的“俗”字本义还真看不出贬义来:俗,习也。“以俗教安“或“入国而问俗”。这里好像没有庸鄙的意思。不过,可能是因为汉语里的“俗”还有百姓的意思,“俗之所欲,因而予之。”庸鄙、不雅的义项便从下里巴人的百姓那里推演而来。这种推演不单汉语有,英语里也是如此,英语最常见的表示庸俗的词不是dirty,而是vulgar。据查,这个词源于拉丁语,vulgaris指mob。Samuel Johnson在他那本著名的大词典里就用与the commonpeople有关来解释这个词。所以从字面上看,大凡百姓大众喜欢的,都免不了俗。

不知有没有人研究俗史或雅史。不过在我看来,变俗究竟是进步还是退步,从历史上看也不好判断。老百姓虽然似乎没有什么话语权,但审美趣味好像是从“俗”,跟着百姓走。白话曾是俗语,英语曾被视为俗不可耐的语言。但现在汉语是越来越白了,英语则成了不可一世的雅语言。

英语杂谈 | 俗与不俗,哪里由你说了算?

舞台上骂人说粗话俗不俗?答案自然是俗。Ben Jonson是英国伟大的戏剧家,他的《炼金术士》是著名的文学经典,读这本经典,自然应该是浸泡在高雅之中了吧。谁曾料到这高雅的剧本里一开始会有这么一段对白:

Face: Believ’t, I will.
Subtle: Thy worst. I fart at thee.
Dol: Ha’ you your wits? Why, gentlemen! Forlove—

手头有一本诺顿出版的高雅诗集《中古英国抒情诗》,里面收录了这样的一首诗,很有趣,比喻很生动,但我还真不知道它到底高雅在哪里:

I Have a Gentil Cook (1100-2010)

I haue a gentil cook,
Crowyt me day.
He doth me rysyn erly,
My matyins for to say.

I haue a gentil cook,
Comyn he is of gret.
His comb is of reed corel,
His tayil is of get.

I haue a gentyl cook,
Comyn he is of kynde.
His comb is of red scorel,
His tayl is of Inde.

His legges ben of asor,
So geintil and so smale.
His spores arn of syluer qwyt,
In to the worte wale.

His eynyn arn of cristal,
Lokyn al in aumbyr,
And euery nyght he perchit hym
In myn ladyis chaumbyr.

文学史告诉我们,事实上专家学者自己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低俗,他们也是势利地信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被他们捧为高雅经典的德莱塞《嘉利妹妹》在出版的时候就被当时许多美国专家学者视为低俗,黄色,遭到抵制。伟大、优雅的D.H.劳伦斯,他的作品曾在很长时间里被专家学者裁定为低俗的色情作品。我国最出名的是《金瓶梅》。许多当时被学者痛扁,但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作品后来还真成了经典。

所以,对现在这些所谓的低俗作品,现在的专家学者们还真说了不算。美国《新闻周刊》对小沈阳的嘲讽让我特不以为然。文章判定小沈阳为龌龊的主要依据就是他的性取向模糊的表演。且不说小沈阳不是同性恋,就是了,那又什么大不了的?美国许多人不是在为同性恋争取合法权利么?在美国,对于同性恋,学者政客现在都毕恭毕敬。怎么美国人可以在现实中同性恋地大摇大摆,而我们的小沈阳在舞台上穿了件性取向不明显衣服,说了几句性别特征不确定的话就不得了呢?西方不是每年有同性恋大游行么?怎么没读到《新闻周刊》用龌龊一词?

郭德纲,我说的够多的了,关于凤姐,我还想说一句。我敢说如果凤姐长得符合专家学者的美女标准,她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引起这些正人君子的愤怒了。现在许多的美女秀要比她庸鄙得多。怎么长得不好就有罪了么?真不知道,他们看女人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

英语有句俗语,beauty is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记得鲁迅也说过::“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膀,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一想到性交想到杂交,中国人的想象力就只有在这一层上比较丰富。”

俗与不俗,哪里由你说了算?还是先扪心自问吧。

(曲卫国,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外文学院院长。本文最早发于2010年作者博客)